《凤凰诏》凤凰诏分节阅读36

    崔晋想到那串相反方向的脚印,低头去瞧她的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在自己的靴子外面又反绑了一双硬底鞋,这样走的时候脚印却是反方向的。

    “你这是防着谁呢?”

    谢羽一扬脖子,露出脖子上面青紫的印子,她的肌肤细润莹白,愈加显的被掐过的青紫印子触目惊心,她自己似乎并无所觉,调皮一笑:“你猜?”

    崔晋被她逗乐了,解了自己大氅给她披,她嫌弃的推了回去:“你可别!上回带你出去骑马,回来就烧了好些日子,今儿让了衣服给我,别又在寺里烧几日,到时候周院使得拿银针扎我才解恨。我让他当差都当不安生。”

    崔晋对自己这个弱不经风的体质也没办法,只能笑笑:“你这是去哪儿?”

    谢羽兴奋道:“我带你去找孙爷爷玩,寺里有个孙爷爷,头发胡子全白了,说话可风趣了,咱们去找他老人家玩儿吧。”

    崔晋有几分心虚:“孙爷爷……会不会不高兴看到我?”

    谢羽意有所指:“你只是跟我去玩的,有什么打紧?我昨儿看到孙爷爷住的院子后面养着只受伤的小熊,咱们去瞧瞧吧?”

    “这……不好吧?”

    谢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到时候就说你是我二哥,被我硬拉来的。”她扯着崔晋到得孙铭的院门口,将脚上绑着的硬底鞋取下来才敲门。

    门内无人应答,谢羽轻轻推开门,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瞧,但见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人清理了一遍,只是此刻雪片鹅毛一般纷纷扬扬,不到一刻便又积了一层。

    崔晋有点不安,立在门口不肯进去,被谢羽把扯了进去:“怕什么呀,孙爷爷不吃人的。”看着特别的和气,她昨儿走的时候都约好了有空来找他玩的。

    崔晋从小在宫里长大,此后去楚国十六年,一直都是揣测人心规行步矩,至少表面上从不曾越雷池一步,最大胆的行为也唯有私自回国这一件事。但遇上谢羽简直令他没办法拒绝。

    他被谢羽硬扯进了孙铭的院落,但见这位名满大魏的博学鸿儒的院子与他住的那间寺中的客院并无区别,方方正正的小院子,屋舍简单,院内植着几株树,有石桌石椅,很难从他的居处瞧出他的身份。

    谢羽可没有崔晋这么重的心事,对她来说,孙铭就是新认识的一位老爷爷,最重要的是他的后院居然养着只小熊,这才是让她好奇的地方。

    既然进来了,崔晋便要按着礼数前去正厅拜访孙铭,谢羽却扯着他直往后院去:“咱们先看小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冻死?”

    结果到得后面,却看到孙老先生顶着大雪收拾熊窝,谢羽拉着崔晋过去,挽着袖子就要帮忙:“孙爷爷,我来帮你。”

    孙铭回头看到谢羽扯着个高瘦的青年过来了,顿时笑了:“阿羽怎么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不在床上好生歇着?”

    昨儿谢羽受伤之后,还是夏阳来孙铭院里通知谢弦的。

    “我不碍事的,涂了空智大师的药,已经好多了,带我二哥来玩。孙爷爷,小熊咬不咬人?”

    这只小熊其实是前段时间魏帝带着群臣冬狩,母熊被猎走,小熊也受了伤,空智大师去采药,便向随猎的侍卫讨了来的。

    孙铭闲极无聊,自己抱过来养。

    “要不你试试?”孙铭正在解这只熊腿上的绷带,但它好动,扭来扭去不肯配合,谢羽说是帮忙,却摸着小熊的脑袋不撒手,又去戳熊的鼻子,引那只小熊去咬她,完全是在捣乱。

    崔晋抱住了熊的身子,又制止她:“阿羽别闹,再这样都没办法换药了,换完药再玩。”

    孙铭瞧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的帮助之下帮小熊换了药,又将它驱回去,放了吃食,这才催着两人往前面去洗手。

    “孙爷爷,你们先去,我再陪会小熊。”

    谢羽还不肯,趴在熊窝前面看熊吃东西。原本冬天熊是要冬眠的,但是魏帝冬狩,将山里的猛兽全都给惊醒了,这只小熊也不例外。它又受着伤,每天被孙铭折腾伤口换药,还有吃的,倒颇为精神。

    崔晋跟着孙铭到了前院洗完手,这才红着脸道:“晚辈并非程二公子,方才是阿羽瞎说的。”

    孙铭眸中辩不出喜怒,瞧他一眼:“那你方才怎么没有否认?”

    崔晋道:“阿羽一片童心,说是要带我来找孙爷爷玩,我不好拂了她的一片心意,这才跟着她来的。但是晚辈却不能以程家二公子的身份来见先生,先生想来已经猜到了,晚辈姓崔。”

    他躬身行礼,孙铭才感叹道:“周王进来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了你并非程家子。你倒是与你母亲模样有几分相似。”

    二人落座,忽听得院子里一个声音:“孙爷爷,小熊借我玩两天就还给你啊!”仿佛是怕他不肯答应,紧跟着就听到院门响了一下,孙铭忍俊不禁:“真是个淘气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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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弦有晨起练拳的习惯,春和与夏阳随侍在侧,也养成了晨练的习惯。若非昨儿谢羽受到了惊吓,脖子上又带着伤,谢弦今儿都要将她从热被窝里揪出来去练拳。

    等她练完拳回来,被窝冰凉,已经不见了谢羽的影子。

    春和端了热水来服侍谢弦洗漱,不免担心:“阿羽不知道又去了哪里,要不让夏阳出去找找?”

    “不必,再等等看。”

    她们回来的有点晚,谢羽的脚印已经被积雪掩埋。等到谢弦吃过了清粥小菜,先是程旭跟穆原冲了进来,说是要来请安,紧跟着谢羽就抱着只小熊进来了。

    她将小熊直接放到了屋里,站在那儿喘气:“孙爷爷到底给这家伙吃了多少东西,沉的要命。”刚开始抱着还不觉得,毕竟她双臂力气也算不错,可抱了一路,这家伙还在她怀里折腾个不住,一点都不安生,这才越抱越沉。

    谢弦眉毛都皱了起来:“阿羽——”

    谢羽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娘娘我知道错了!但是这只小熊也太可爱了,我就玩几天,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就将它还给孙爷爷,行吗?就几天!”

    程旭跟穆原已经欢呼一声,一人扯着一只熊爪子将这只小熊给拎了起来,还商量:“熊掌好吃,只是这么小的熊掌没吃过,要不咱们剁来尝尝?”

    穆原总算还记得这是在寺里:“二哥,寺里……好像不能杀生吧?”

    “要不,咱们抱到后面林子里去,再来个烤熊肉?”

    谢羽也顾不得跟谢弦认错了,将小熊抱了个满怀,拿脚去踹这两个:“你们想吃熊掌,有本事自己去猎苑打啊,垂涎我的熊算什么本事?”

    屋子里顿时闹成了一团乱,那只小熊在谢羽的怀里扭来扭去,谢羽还安慰它:“小熊乖,别下来,不然二哥要将你炖了吃肉呢。”一面抱着熊追击程旭穆原二人。

    程智进来的时候,谢羽正抱着小熊将程旭追到了房门口,程旭闪身跳了出来,正赶上程智一脚踏进来,与谢羽怀里的熊撞了个满怀,那只小熊湿漉漉的鼻子撞到了程智脸上,毛绒绒蠕动的身子在他怀里,程智毫无防备之下对上一张无辜的熊脸,顿时大叫一声,朝后跌了个屁股墩。

    谢羽抱着小熊差点笑倒在地,程旭幸灾乐祸探头进来,毫无愧疚之心,还嘲笑他:“将门虎子,竟然连只熊也吓的叫了起来,要是让爹爹知道了,恐怕又要挨几棍子了。”

    程智的脸色顿时黑了。

    还是春和过来拉了他一把:“三公子毫无防备,哪里是怕熊。”

    程旭就怕揭不到程智的短处,平日被这个弟弟教训的够呛,这会儿抓住了岂能松开:“毫无防备之下难道不是一拳捣在熊脸上吗?”

    “程旭——”

    谢弦开了口,程旭立刻就老实了。

    谢羽在熊脑袋后面探出头来,一再强调:“三哥,这熊真的不咬人,孙爷爷刚换过了药,周王抱着它都没咬呢。”

    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程智胆小。

    谢弦都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个丫头了,她自己跑到孙先生那里抱只熊来玩就算了,还闹的大家都不得安宁。不过听到后面一句话,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孙先生见周王了?”

    谢羽奇道:“孙爷爷不见周王的吗?我带着周王去找孙爷爷玩,没听他们谈什么,就抱着小熊回来了。”

    谢弦恨不得揍她一顿:“你个小丫头,不是告诉你了别整天跟周王混在一起吗?怎么不听话?”

    谢羽逃过了一劫,又受了伤,在谢弦怀里睡了一晚上,胆子又肥了:“娘只是预设了周王可能会怎么样,可是在他没做出罪大恶极的事情之下,就同他划清界限,这就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再说……我觉得周王虽然心思沉了些,但人也不坏啊,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到他的地方,何必一定要不相往来呢?”

    谢弦都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丫头带回北海或者安和镇去,省得她在长安不小心趟进浑水里。

    不过程彰既然说了,过年的时候程卓会带着妻儿回长安一趟,她也有许多年未见长子,索性见过了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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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两日,天色放晴,山中积雪开始融化,谢弦便要带着谢羽回长安去。

    谢羽依依不舍的将小熊送回去,孙铭见她着实喜爱这头小熊,便道:“你若能养的好了,不如就将它带走?”

    谢羽如获至宝,却被谢弦婉拒了:“先生也知道我带着这丫头东跑西颠,常在闹市中行走,这等野物长的又极快,若是带到山下去,于它不是活命却是要命了。不如就养在先生这里,以后得空了让她来看看就好了。”

    崔晋就垂手侍立一旁,这才两日功夫,也不知道他如何说服孙铭的,竟然收了他做入室弟子。

    谢羽亦向他道别:“等我回去之后,就要去王府里搬自己的东西了,到时候殿下那一库的宝贝又要交到吴意手里了,殿下不回去么?”

    崔晋道:“我要在寺里静养参佛,已经写了奏折给父皇了,你们若回去,就顺道将周院使也带回去服侍父皇。”

    谢羽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想参佛就参,可别递了头发做和尚去啊,做和尚就不好玩了,天天青菜豆腐,还不能吃肉喝酒,人生又有什么意趣可言呢?”

    她在山寨里见识过了穆奇带着一帮部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盛景,哪怕长大之后跟着谢弦东奔西走,也见识过不少富人如何享乐,奢侈成风,堆金砌玉,但在谢羽心里,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无拘无束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崔晋顶着谢弦的注视,硬着头皮没有将扒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给拂开,唇边笑意轻溢:“我若是真做了和尚呢?”

    谢羽便道:“你若出家了,你府里的银子宝贝谁来花?不如交到我手上去做善事,也算给你积些功德?”

    崔晋面上笑意越来越浓,若非当着谢弦的面儿,他都要笑出声了。谢羽大约也感受到了谢弦的注视,扯着他从房里出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春姑姑跟夏姑姑小声议论,孙爷爷拒见你,我都想法让你跟孙爷爷见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孙爷爷有所求,你可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往后有好事儿可得记着有我一份啊!”

    崔晋瞠目:“原来你知道?”

    谢羽得意,极小声道:“你还真当我傻啊?我能随便出入孙爷爷这里,是因为我对老爷子无所求,最多逗孙爷爷一乐,你可不一样了,心里想的东西我也能猜个**不离十。”在崔晋震惊的目光之下,她踮起脚尖拍了下他的肩膀,趴着他的肩膀耳语:“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反正你将来别后悔就成。”

    谢弦与孙铭告辞,从房里出来,面沉似水:“阿羽,我们该回去了。还不快跟周王告别?”

    崔晋还处于震惊状态,他在考虑是不是自己哪里掩饰的不够好,这才让谢羽瞧出了端倪。就连魏帝与太子,是不是也并未全然相信他毫无争储之心,只一心一意养病。

    直到谢羽离开好些日子,崔晋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周翰海来的时候是领了差使在身的,走的时候却几乎是被周王遣送走的。他万分不同意周王的决定:“陛下派了微臣来照料周王,周王还在寺里,微臣如何能离开呢?这不是有负皇命吗?”他还想留下来同空智大师好好讨教医术呢。

    只是周王态度十分坚决:“既有空智大师在此,周院使只管跟父皇讲,本王久慕空智大师医术,正好留在寺里调养身子,等过年了再回宫里向父皇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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