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诏》凤凰诏分节阅读33

    孙铭与谢弦也是几十年未见,二人皆处江湖之远,再谈起故人旧事,毫无避讳:“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那先生预备对周王怎么办?”

    “看看。”

    谢弦顿时笑了出来:“原来先生还是不忍心,我当先生早修的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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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彰原本就是为父母祈福,只是对跟着他来寺中的几个孩子提起,只说这场法事是为谢弦而做,就是为了诈谢羽与穆原。

    哪知道结果出人意料的好,顿感石瓮寺中神佛灵验,亲自往佛前去上了柱香,叩谢佛祖护佑。

    谢弦既然有事要跟孩子们说,他也知趣暂时不去烦她,让小沙弥引了自己往客院而去。

    石瓮寺近来香客寥寥,寺中客舍皆空了出来,且此次前来的皆是豪客,出手大方,知客僧便为众人留了好几个院子。程家三子同住一院,考虑到只有两位女眷,知客僧便将谢羽跟孙云安排到了同一处院落。

    程彰回到房里,推门进去,才见桌上茶水点心齐备,孙云眸光熠熠:“程大哥,寺中素点心很不错,我想着你早饭也没吃多少,特意跟寺中要了些,待素斋好了就会送过来。”

    孙云以前总觉得谢弦一直在程彰的心里,她花费了多少年心血,想用温柔小意取代谢弦在程彰心里的地位,但是都成效不大。

    直到穆原的出现,听说他亲娘早逝,孙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但是当着程彰的面儿还不敢露出这种情绪。还是此次程彰对孩子们说要为谢弦做法事,这对孙云来说才是梦寐以求的一天。

    既然程彰都能为谢弦做法事,那说明他终于接受了谢弦已经离世的消息,此后不必心存幻想,大约也能接受她的情意了。

    孙云苦候多年,终于等到了柳暗花明的一天,心中阴霾尽去,着意回房收拾了一番,虽不能穿红戴绿,但也是打扮的素雅别致,焕然一新。

    她虽也是出自军人之家,但与谢弦截然相反,不喜舞qiang弄棒。此刻着意收拾,柔声细语春花带笑一般,行动间已经不似往日一般恪守男女之防,想要亲自服侍程彰更衣,怎奈程彰是个铁石心肠,朝后大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孙云嗔怪道:“我又不会吃了你!”已带了女儿娇态出来。

    程彰心中一跳,正色道:“义妹不会怎样,但若是给阿弦瞧见了,让她怎么想!”

    孙云一呆,不由便道:“大哥不是魔障了?”不是才为谢弦在正殿做法事吗?!

    程彰眉间顿时涌上喜意,挡也挡不住:“阿云啊,你大嫂回来了,连我都吓了一跳!你都想不到,我跪在佛前,真没想到她就跟从天而降似的,就那么站在正殿门口,我都当自己做梦呢!”

    孙云失声道:“大哥,要不阿云陪你去让空智大师瞧瞧?他的医术不错,又是佛门高僧,寻常鬼魅近不了身,早知道做法事能将她的英灵招来,当初就不应该做法事。”

    程彰大笑:“瞎说什么!是你大嫂真的回来了,她没什么事儿,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跑,阿原也不是我们的儿子,阿羽才是我们的闺女,小闺女!”提起谢羽他顿时眉飞色舞:“你有没有觉得阿羽跟你大嫂小时候很像?我第一次来长安,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只比阿羽小个两三岁……”他絮絮叨叨,满腹喜悦总算找到了倾诉之人,恨不得一股脑倒出来,好好回忆一番与谢弦的小儿女□□。

    孙云却如遭雷劈一般,只觉得神魂都遭了灭顶之灾,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程彰的声音忽远忽近,似听到了又似听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是在做噩梦!

    当年谢弦离开,她有心取代,对程老夫人百般孝顺,就连程老夫人都认定她能做好几个孙儿的继母,但是却遭到了程彰的拒绝。

    程老将军过世之后,程老夫人一直跟着儿子在幽州任上,她总道自己一个孤老婆子住在长安城,不是享福而是受罪。

    后来程彰娶了谢弦,谢弦性格刚烈,又在北海掌军十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对婆母做不来屈意逢迎,又整日忙着军中之事,战事紧张起来披挂上阵,浑身是血的回到家中,程老夫人深为忌讳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对这个儿媳妇很是瞧不上,嫌她不会女红,整日跟男人们在战场上搏命换功名,总认为她功名利禄之心极重,很想让她修身养性,在后院做个规矩的小媳妇。

    可惜谢弦虽然被婆母百般挑剔,也只是笑笑而过,从不争辩,但也从来不因为婆母的要求而放弃外面的天地。

    程彰虽然站在妻子的一边,没少受亲娘责备,到底也不能够守在亲娘身边,忙起来十天半月不着家,住在营里。

    孙云十几岁上就对程彰情根深重,常有意无意去将军府陪伴程母,程老夫人对谢弦的不满她听了不少,不知道多心喜。

    谢弦离开之后,程母以命相挟,程彰红着眼眶跪在程父的灵位前面使劲磕头,将额头磕的头破血流:“……母亲若一意逼儿子娶阿云,那儿子只能带着孩子们去营里长住,从此不再踏足府里,反正程家烟火有继,儿子不孝,这条命早已经立志报国,马革裹尸,不能回报母亲,还要惹母亲生气,儿子万死莫辞!若母亲实在恨儿子,就让儿子战死沙场,以消母亲之恨!但就算是让儿子去死,儿子也不会娶阿云!”

    程家一门忠烈,程老将军兄弟几个,乃至父辈叔伯辈不知道多少人葬身沙场,程老夫人原本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儿子续娶,哪知道程彰心如铁石,根本不为所动。再听到他咒自己死,顿时心如刀绞:“你明知道你父亲跟三个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还要用这话来刺我,是想剜了我的心吗?阿云待你一片心意,你何不成全了她?”

    程彰虎目流泪,额头上流下的血染红了脸上的泪,瞧着倒好似流出了血泪一般,十分骇人:“儿子成全了阿云,谁来成全我?我心中只有阿弦一个,这一生再无女子似她一般与我并驾齐驱,并肩战斗,能够放心将背交给她。母亲,我若娶了阿云,便是害了她,而非成全她!儿子愿意认她做妹妹,此后拿她当亲妹子相待,将来等她出嫁之后,为她厚厚添一幅嫁妆!”

    彼时孙云在侧,触目惊心,况且程家母子为了她都快反目成仇,她若再无动于衷,就大违她一贯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形象。

    她当时跪在程老夫人面前失声痛哭:“都是阿云痴心妄想,都是阿云的不是,夫人不必再为了阿云逼程大哥,阿云愿意做程大哥的妹妹!”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到耗费了经年时光,到得最后,谢弦竟然又回来了!

    孙云整个人都要发起抖来,如坠冰窖:“程大哥你在骗人!骗人!”

    “阿云——”

    孙云猛的推开了欲上前来察看她的程彰,夺门而出,从程彰的客院直冲了出来,茫茫然不知欲往何方,被山风一吹,顿时清醒了几分,迎面看见被谢弦从孙先生处支出来的谢羽脚步轻快,左顾右盼,脑子里烧时烧出一团火,直冲着谢羽过去了。

    她如龙卷风一般冲到了谢羽面前,一把揪住了谢羽前襟:“你娘呢?你娘死哪去了?”

    谢羽原本是出来寻程旭的,没想到半道上冲出来个妇人抓住了她,听得她这话便不乐意了:“姓孙的,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娘怎么你了,你一张口就诅咒她,小心我揍你!”

    孙云从云端跌落崖地,多年梦想原以为一朝能实现,哪知道不过晨间露珠,天边流星,转瞬即逝,还未来得及让她回味一番这其中的甜美滋味,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耳光,整个人都失常了。

    “你娘还不如死了的好呢!她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呀?”她双手忽的抓住了谢羽的肩膀,眼中疯狂,使劲摇着她。谢羽原本准备甩开她,但是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程彰的身影,顿时又打消了念头,还故意道:“你这是疯了吧?我娘一会就过来找我爹爹吃饭呢,你还不躲远点?”

    她从第一天进程府,就对孙云不喜,此刻根本不怕激怒了她。

    孙云被谢羽描绘的场景给刺激到了,双手顿时掐住了谢羽的脖子,远处程彰色变,已经惊叫:“阿云快放开阿羽——”紧接着孙云就被人一掌推开,谢羽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了起来,耳边是崔晋焦急的声音:“阿羽你怎么样了?阿羽——”

    程彰已经冲了过来,想要伸手从崔晋怀里将谢羽接过来,又怕这丫头拒绝他,满脸焦虑担心,崔晋俯身抱起谢羽:“阿羽别怕,本王带你去找空智大师。空智大师医术极好,不怕不怕!”

    孙云用了全身的力气,那一刻恨不得掐死了谢羽。她原来只是想让程彰瞧瞧孙云的恶毒,哪知道自己吃了大亏,虽然不致送命,但脖子一圈连同嗓子火辣辣的疼,又被崔晋抱在怀里,好容易咳止住了,才哑声道:“我没事。”

    崔晋哪里肯信,大步跑着向空智大师的禅院里去了,小沙弥见得情状,立刻进去通传。

    孙云被蒋祝那一掌推倒在地,他在惊怒之下用力极大,孙云右肩剧痛,跌落在地之后总算清醒了几分,她眼看着程彰跑过来又追着周王去的远了,眼泪才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她捂脸痛哭:“……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掐死她……”她想掐死的从来只有谢弦一个人!

    谢弦得知女儿被孙云掐伤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前脚拒绝了崔晋,后脚崔晋就救了她的女儿,谢大将军见到守在谢羽身边的周王,也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纵然知道崔晋对她有所图,可是谢羽是她的命根子,真不敢想象当时若是蒋祝没有推开孙云,谢羽会怎么样。

    “娘平日教导你的怎么全忘了?脖子都能被人掐着,你是不是傻啊?!看来这次回去之后,是要加强练习了。”

    谢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次是疼的,真哭。

    “娘……那个姓孙的女人疯了!疯了!她真的想掐死我啊!”都怪她玩火**,这次受到了教训!

    谢弦心疼不已,拿出帕子替她擦泪:“好了好了,别怕,娘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等你养好了脖子,娘就带你回长安住几日,谢府里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过咱们谢府的小小姐呢,你若是哭的眼睛红肿,到时候怎么见人?”

    程彰在旁欲言又止,他本来想让谢弦带着谢羽住到程府里去,但是没想到孙云忽然之间发了疯,差点掐死了他的亲闺女。他远远看着惊的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跳停了。这会儿更是没嘴提让谢弦住回程府去了。

    更何况,就算是他提,有了孙云这一出,谢弦肯定也不会回去住的。

    “阿弦——”

    崔晋见得程大将军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倒是极愿意看着程彰倒霉。程彰倒霉对他来说可是件高兴事。而且看谢弦听到他这声呼唤,面色都沉了下来,顿时极为识趣道:“空智大师说过了,只要敷了药静养几日就好了,不碍事的。阿羽既然没什么大事,那晚辈就回去了。”

    自始至终,他在谢弦面前倒是都以晚辈自居。

    谢弦送他到门口,忽道:“周王若是有暇,不如去郦山书院多听听课,恐怕受益匪浅。”

    崔晋猛的转头,目中光芒一闪,朝她抱拳:“多谢大将军指点!”

    守在门口的蒋祝只觉莫名,但眼看着周王行走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忙追上去问:“殿下,谢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崔晋笑道:“我也不知道。”

    蒋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周王:那你还高兴什么呀?!

    崔晋:“虽然不知道谢大将军说的什么,但是她能特意提示我去郦山书院,就定然有好事。”

    蒋祝:……周王是不是被那个疯女人给染上了疯病啊?!

    房里,谢弦安慰完了女儿,哄着她钻进了被窝,替她盖好了被子,视房里的程彰如空气一般。程彰叫了她好几声,她都充耳不闻,再叫便皱起了眉头:“别吵了阿羽休息!”

    等谢羽撒娇够了,偷瞧着向来威风的程大将军就差跪着向谢弦请罪求饶了,她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睡觉,将战场留给了谢羽去打扫。

    谢弦当先从房内出来,程彰紧随其后,看着她小心掩门,走出去几步,才道:“阿弦,我真的没想到孙云会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谢弦在别的地方上或有可能一笑而过,不予计较,但在女儿的身上却从不会姑息。她冷笑:“你没想过的地方太多了。孙云父兄战死沙场,固然是你指挥失利,但未尝不是未守将领令,领功冒进之错。这些年来你跟孙云如何,我通管不着,但是我却不能不管女儿的死活。阿羽是孙云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今日恨不得掐死阿羽,若是我当真将女儿交给你带到将军府去,谁知道孙云会不会投毒。”

    程彰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很干,却没办法为自己多辩解一句。

    孙云在程府多年,当初父兄战死之后,她哭着求上门来,被程老夫人养在身边,谢弦并未多一句嘴。只不过一年功夫,谢弦离开幽州,程母后来逼他成亲未果,又多番为孙云在幽州军中谋求一份好姻缘,但都被孙云拒绝了。

    程母弥留之际,还说耽搁了孙云,又嘱咐程彰务必要待孙云如妹,她已不指望凭自己的遗命能够撮合儿子跟孙云,连以死相挟都没用,程母也早死心了,只能恨儿子一根筋,谢弦给儿子灌了**汤。

    于是孙云就这么一年年的在程府里蹉跎了下去。

    就像两个人无声的角力,程彰多年不肯续娶,而孙云也不肯先踏出这一步,于是便僵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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