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在东侧最靠近出口的车位上停了辆黑色车帘严密地拉着的黑色路虎,不远处矮胖的中年司机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正一眨不眨眼地盯着车子的后排车厢,若是车门打开,他得第一时间迎上去。
车帘遮挡了车内大部分的光线,后排车厢昏暗一片,唯有手机屏幕亮白的光闪耀着。
“你也看见了,韩晋醒来,记忆停留在两年前。”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脑海里根本没有魏小聪你的存在。”
哂笑从周秀芬口中溢出,压弯了她的唇,葱葱白玉般的手转动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愈看愈觉得戒指通透翠绿,而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谁也想不到,到头来是老天爷给她送了个大礼包。
韩晋紧急送院抢救动手术取出了血块,也将淤血完全清除了,昏迷几天再次醒来,居然神奇地屏蔽了近两年的记忆。
史密斯教授解释也许是颅脑手术损伤了脑质,导致记忆缺失,也可能是由于晕厥前的刺激是痛苦的,病人自觉选择屏蔽了这段痛苦的回忆。
豆大的泪“滴答滴答”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泪水在亮白的屏幕上晕染成一个圆圈,魏小聪咬紧唇死死盯着屏幕,屏幕里的韩晋尽管脸色苍白,头部缠着厚厚一圈圈纱布,漆黑的双眼却炯炯有神,言语清晰有条理。
“要见见魏小聪吗”
“魏小聪是谁我为什么要见她”
雪白的病房,董楠清脆的声音很快被韩晋略微沙哑的嗓音掩盖。她的心脏揪痛扯成一团,窒息感袭来,魏小聪猛地摁掉手机,将手机递回给周秀芬,手背快快地拭去脸上的泪痕。
不看了。
看了又如何
守护他是她的诺言,醒来与她共度余生是他的诺言。
讽刺的是,此刻他们如陌生人毫不相关,在十字路口,他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道扬镳。
“我不会让你见他,反正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即使见了你,他也不过会当你是陌生人。”
周秀芬说得理所当然,既然他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存在,那何必再有这个人的出现。
抬头失神地凝望着出口,一大片的阳光落在上坡的出口处,却一点也洒不进停车场,阳光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如此地遥不可及。
“可是,我们是夫妻。”
死寂的车厢里,魏小聪还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们是夫妻,在暗夜来临之前,明明他们是亲密的爱人。
如今,天亮了,却被告知是陌生人。
想想便觉得好笑。
于是魏小聪也笑了出来,侧头望向车窗,黑沉沉的车窗倒影着她微翘的嘴角。
她因为接连几天夜宿在医院长椅缺乏打理的发丝凌乱地耷拉在脑
门,脸颊凹陷颧骨突起,嘴唇干裂血痕跃现。
此人明明是自己,魏小聪却觉得陌生,精神几近崩溃,体态干枯,憔悴得几乎失去人形,此刻称为游魂也不为过。
“夫妻”
讥诮哂笑,周秀芬彷如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才几天你就忘了你自己干的破事赤身**与小叔子睡一张床几个意思”
“我……”
扭头,魏小聪睁着坠入水雾的双眸咬唇与周秀芬对望,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千言万语都掐在嗓子眼都堵在她心脏上,她无法呐喊也无法解释。
“一个是他的老婆,一个是他的兄弟,双双肮脏地背叛了他,如此肮脏让他痛苦的事你还要他记住”
“韩晋选择性失忆,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是老天爷怜悯他。”
周秀芬眼底泛起寒光,直勾勾地盯着脸色惨白的女人,摹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往她欺近,咬牙一字一顿地说,
“魏小聪,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包容性。”
“我不喜欢你,现在更是讨厌你。”
“恨你。”
“我要你和韩晋离婚!”
趁着韩晋与世隔绝养病又遗忘了她,周秀芬一天也不愿意魏小聪再挂在她韩家的名下,在她眼里,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的资格再挂在韩家名下。
周秀芬的话像冷箭,“嗖”一下贯穿了魏小聪的心脏,让她有那么一刻喘不上气来。
她早知道周秀芬不喜欢她,她也早知道她总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进入韩家,早知道一直希望他俩离婚。
她所有的念头她都知道的,如今更不应该惊讶。
可是,她的心却为什么那么痛啊。
此刻的她孤身一人,没有了任何依靠,好像再也说不出“不可能离婚”这样的话语了。
“你没有任何的选择,你俩必须离婚。”
松开她的手腕,周秀芬施施然重新端坐,唇角弯弯,似是胜利在望。
“我……不离婚,除非,除非韩晋开口。”
闭了闭眼,指腹摩挲刚刚被捏得生疼的手腕,魏小聪咧嘴笑了下。
她是魏太阳啊,怎么能轻易屈服。
他们是夫妻啊,怎么能连离婚这样的事都要别人代劳。
冷哼了声,周秀芬再次按亮手机屏幕,指尖滑动,很快调出她储存在相册里的照片。
“林素梅嫁给你爸之前和一个男人同居,被甩后常常出入不三不四的酒店酒吧之类的场所,生活可谓是想到精彩。”
“如果你希望有更多的人看见这些照片和视频,那你就别松口答应离婚。”
盯着魏小聪,在屏幕亮白的光影下周秀芬清楚地窥见她指尖的颤抖,明白自己这剂猛药是下对了。
五彩灯光闪耀的喧哗酒吧,紧身齐臀超低
胸皮裙的年轻女子扭着腰正对一个金毛男搔首弄姿。
这是魏小聪看的小视频的开头。
胭脂浓抹又是二十年前的林素梅,其实她根本认不出如此风骚的女人就是她的母亲,可紧接下来的啤酒妹装束的超大尺度照片,却让她再次猛地摁掉了手机。
“别怀疑这些照片的真实性,我也不介意你拿去问你的母亲。”
周秀芬从魏小聪的手里拿回手机,用手帕擦了擦,顺手将手帕扔到车内的垃圾篓里。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你不和韩晋离婚,这些照片我不敢保证不流出去。”
“你母亲的颜面都掌握在你手里。”
指甲陷入掌心,明明疼,魏小聪此刻却感觉不到了。
“你卑鄙。”
咬紧唇,魏小聪杏眼盛满了怒意,此刻,终于对眼前这个老女人憎恨了起来。
“随便你怎么想。”
“明天我会让人准备好离婚协议书。”
忽地想起什么,周秀芬轻拍了下脑门,拉高嗓音道,
“你,净身出户。”
韩晋几乎将所有资产都过户到她名下,如今离婚,她不可能让她带走韩家的一分一毫。
“韩晋过到你名下的资产,你一分一毫都必须归还给韩晋,你没有资格拥有他任何的财产。”
周秀芬自认这大半辈子都不是刻薄的人,偏偏对着魏小聪却刻薄无比,几乎到了剥削的地步。
“你不配做韩晋的妈妈!”
“你是魔鬼!”
利用她母亲的陈年往事要挟自己,利用自己儿子的失忆而强硬地提出离婚将她赶出家门,如此狠毒的母亲魏小聪从未见过,满腔的怒意和悲愤乱窜,若是可以,她想狠狠地甩她耳光,将心中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魔鬼也罢了,菩萨也罢了,今天我的话就到此,签不签离婚的决定权不也在你手上么”
“如果你觉得公开这些视频和照片对你母亲也无所谓,那你就继续挂着韩晋妻子的头衔吧,当然,还有大笔的资产。”
冷笑了声,周秀芬降下车窗,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探出窗外,作手势让司机上车,也变相地是在赶魏小聪下车。
不是母女情深么
她就要看看她们母女到底有多情深,是否足够让魏小聪放弃所有。
就算林素梅这剂猛药使不上劲,她也有其他的办法让魏小聪乖乖地离婚。
失魂落魄地从车上下来,魏小聪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一瘸一瘸地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口而去,眼里的泪水哗啦啦直流,好似过去与韩晋度过的所有甜蜜的日子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都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她一颗心揪痛得厉害,她浑身的力气都随着周秀芬的汽车尾气消失了。
她行走在阴暗不明的地下停
车场,明明该往电梯口而去,却忽地软软坠落在地,整张脸埋在一部白色的宝马车屁股上嚎啕大哭起来。
韩晋选择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锁了起来,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陌生人,再也不会有甜言蜜语,再也不会有彼此守候的温情。
此刻她的世界是混沌而灰暗,她通往光明世界的门被韩晋锁上了,无论她怎么奔跑,她都无法再找到那道门,而横在那道门之间的还有林素梅,她甚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口诛笔伐,那比她自己被口诛笔伐还难受。
“韩星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隐忍了那么多天,赵智终于按捺不住,在一家破烂的苍蝇馆子找到了醉醺醺的韩星童,拎起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颧骨吃了一拳,硬生生的疼让韩星童睁开了半闭着的眼,摇摇晃晃中看清楚了来人,他舌尖打结地嘟囔了句“赵智”,双手试图掰开他的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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